1250 交战滹池_北朝帝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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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0 交战滹池

  滹沱河发源于太行山西麓的肆州,一路东流穿太行而进入到华北平原,横陈于河北大地,乃是河北地区一条非常重要的河流。

  随着时令转入深秋,滹沱河的水流也有所减少,有的河段因为胡乱的渠池开凿引水,都变得壅塞干涸起来,也使得整条滹沱河都变得淤泛不定,不如往年那般造福两岸。

  河北地区拥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自古以来就是农耕发达、民生殷实的地区,北齐因为据有河北,也一度成为后三国实力最为强大的一个国家。

  相对于关中方面还要辛勤的劝耕奖织、兴修水利,河北地区都不需要如何细致的治理便能获得可观的回报,这也向来都是北齐强于其他政权的一个深厚的物质基础。

  同一时期的西魏北周只有在先后兼并了蜀中与江陵等地区之后,在物质基础方面才拥有了一定的抗衡能力,但是发展到军事上的压制又花费了很久的时间。

  当然那是在李泰未曾参与的那个时空当中,如今的西魏政权将开拓的成果转化为战争潜力的节奏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到如今已经展现出全方面压制的实力。

  定州原本也属于河北地区重要的农耕地带,但是由于大量镇兵的涌入,使得此地的农耕生产环境遭到了极大的破坏。

  镇兵本就是鲜卑化的武装集团,无论生活方式还是社会组织形式都与农耕社会的汉人群体有着极大的不同,北齐也并没有在镇兵的基础上产生出府兵组织,所以定州在北齐的统治下便一定程度上的从传统的农耕地区退化为农牧区,大片的农田被撂荒而后成为牧场,农业配套的各种水利设施也都多有荒废。

  虽然区域之内还存在着一定的耕织生产,但是相较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牧场的扩张使得许多均田户成为了无土流民,这些流民又被镇兵集团所吸纳成为奴户。

  鲜卑化的社会组织在河北这种传统农耕地带造成了一个比较奇特的现象,那就是高度的城镇化。这可不是后世的城市化,在当下时代中,城与镇都是属于军事单位,城人基本上就等同于从事军事行动的军人。

  镇人多数从事军事行业,而受他们所控制的汉人奴户由于没有足够的农田从事生产,手工业便发展起来,导致定州一直到了后世隋唐乃至宋辽时期都是河北地区重要的手工业生产基地。

  抛开区域的世风发展不说,如今的定州笼罩在一片战争的阴云当中,无论是定州城所在的中山郡,还是滹沱河所流经的常山郡,全都一派肃杀景象。

  段韶对李泰还算比较了解,虽然魏军主力已经推进到了定州城下进攻这座城池,但是为了引诱井陉方面的齐军出战,李泰还是在南面布置了为数不少的兵力,主要都是在攻城战当中不太排的上用场的精锐骑兵,游荡在滹沱河北岸的一片区域之间。

  魏军客场作战,本来不太容易在旷野之中建立起主动权。但是由于定州这里本身就高度城镇化的社会形态,使得齐人本身对旷野的掌控度就不高,民众多数都集中在固定的城镇当中居住,随着丁壮力量被抽调走之后,城镇中留守的多是老弱妇孺,不被魏军进攻便是万幸了,更加不敢主动出城去干扰魏军的行动。

  魏军本身就拥有着方便易携的军粮,而在这农牧地区想要获取战马的干草豆粕等饲料也比较方便,在井陉齐军龟缩不出的情况下,魏军将士们在区域内恣意的纵横离合,仿佛回到了己方的主场一般。

  不过为了示敌以弱,大部分的魏军骑士们在滹沱河北都是潜伏休养的状态,并没有太过高调的活动,只是与齐军之间维持着斥候追逐的互动,但实际上对区域的掌控要远远超过了齐军。毕竟土门关像是一个牢固的拴马桩,极大的限制住了齐军的行动。

  土门大营中那一支齐军队伍在离开大营一段距离之后,便落入了魏军斥候的眼中,但他们只是远远的保持着追踪观望,并没有上前发动什么试探进攻。

  这一支队伍约莫有七百多人,虽然相对于数万大军而言并不算是一支大队伍,但在旷野中已经是一个比较醒目的目标。大概是之前在军营中忍耐的太过憋屈,离营之后便不乏队伍中的军士对着远处的魏军斥候不断做出挑衅的动作并大声辱骂着。

  这一支队伍策马疾行,只用了不足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滹沱河南岸,他们并没有沿河岸左右巡视,而是派遣出十几卒员自浅滩处过河,其余军众则在河南岸下马休息。过河的齐军卒员也并没有四处游荡,而是目标明确的向着一个方位打马而去。

  看样子,这应该是一支居住在滹沱河北岸城镇的队伍,离营外出想要看一看乡居有没有遭到魏军的袭扰破坏。

  那十几名卒员很快便抵达目的地,是一座建造在山坡上的不大堡垒,看到堡垒仍然完好,城头上还站立着留守的乡亲,那些策马而来的卒员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快速上前用鲜卑语交流一番,准备要将留守的军士家眷们接应到滹沱河南靠近大营的地方安置下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军士之前被召集起来离开乡里,亲人们却留在乡中,暴露在了魏军的铁蹄刀锋之下生死未卜,使得这些军士们每天都忐忑不安。如今终于壮起胆来归乡探视亲人,自然也想趁此机会将亲人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

  有数骑返回滹沱河岸边告知这一消息,南面休息的那一支队伍军士们便又都纷纷渡河上马、直奔那座城堡而去。远处虽有魏军的斥候观望,但因为人数不多,也都不敢靠的太近。

  很快队伍便抵达了城堡外,城堡中留守人员也早已经收拾妥当,然后便一起离开城堡,循着来路向滹沱河南而去。

  这时候,不只是魏军的斥候,就连齐军方面也注意到了这一支私自行动的队伍,当见到那些装载着家当物货的车马队伍与队伍中的妇孺民众,齐军斥候们自然也明白了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

  拥有类似想法的人不少,但真正敢付诸行动的却是不多,当见到有人敢于直接行动,营外巡弋的齐军将士们也无作呵斥,反而有不少人主动上前接应,而这一支队伍也得以顺利的返回到土门大营附近。

  那些被接到这里来的军人家眷们自然不能入营,但也携带了毡帐等物,直接傍住大营一侧搭建起了一处简陋的营地,居住条件虽然比较恶劣,但是相对于之前寝食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心里自然是获得了极大的踏实。

  那些私自离营的将士们少不得要受到惩罚,这种违反军令、私自离营的行为,如果真的依照军法追究起来的话,那是需要斩首示众的!

  但是法理也不外乎人情,这些将士们离营也并不是要做什么恶事,只是为了将河北岸的民众引护到南面来安置,使这些人免于遭受魏军的屠杀,而且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又有什么错?

  段韶离营之后将军务分付几名部将执行,并没有指派哪一个人全权处理此事,所以在讲到对这些人的处罚时便需要数名将领商讨执行,难免便发生了分歧。

  “军令如山,不可怠慢!此群徒公然违命,一定要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高长恭虽然想要出击魏军,但是对于这一件事却持否定态度,认为需要严惩以维护军令威严。

  但是其他几名将领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如果真的严惩这些人的话,军众必然士气沮丧、众怨沸腾。双方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于是便也只能决定暂且将这些私自离营的将士们监押起来,等待平原王归营之后再作处置。

  其他将士们却并不清楚这些内情,他们只见到这些人离营北去顺利的将家眷接应到安全的地方来,各自心内自然也都蠢蠢欲动。普通的营士们不能离营,接受的讯息还比较有限,但是那些将领们却游走诸营,开始私下里串联起来。

  就在这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二天黎明时分,又有一支队伍悄悄离开了土门大营,队伍人数也较之前扩大数倍,达到了足足三千多人。

  高长恭得知此事后,顿时变得脸色铁青,他自然清楚一旦任由情况再继续发酵,后果恐怕不可设想。于是他便也不再理会其他几名将领的劝说,一边着员离营追赶那些军众、着令他们立即归营,同时对于昨日搁置没有处理的那些军士加以严惩,为首者直接斩首传示诸军、其余从人也都各加酷刑。

  他这亡羊补牢的行为虽然暂时将群情震慑住了,但也在诸军将士心中激起了极大的愤懑不满。而最严重的是,那些离营而出的军众们根本就不理会他的传令,仍是继续向北、直接渡过了滹沱河。

  由于这一次参与行动的军众更多,他们也并不是出身一地,想要将所有的军人家眷都召集起来,必须要扩大活动的范围,时间也要有所延长,危险性自然大大提升。

  不过据说魏军主力已经驻扎在据此一两百里之外的定州城下,短时间内必然难以大部转移、反杀回来,而且有了昨天成功的一个例子,他们也都颇具信心。此次参与行动的三千余众,就算是遭遇了魏军的拦截,如果数量不算太多的话,也完全不必惧怕。

  因此在过河之后,一部分人留守河湾打造一个快速通行的渡口,另一部分人则快速奔赴目的地,去将遗留在此境中的亲眷们聚集起来接引至此。

  齐军的这一系列行动自然瞒不过魏军耳目,事实上昨天的那一队军民能够顺利返回土门大营,就是他们刻意放走的,目的自然也是为的吸引更多齐军外出,如今看来,效果也确实不错。

  “郎主,有一队齐军向真定城而来,是否要发起截杀?”

  在位于滹沱河北岸真定城附近的一处沟谷间,存在着一处魏军的营地,约有两千多名魏军精骑昨夜转移至此,率队者乃是李雅。

  听到下属入前请示,李雅缓缓摇头道:“让他们先与诸城民众接洽,待其军民聚集之后再作攻杀!”

  此番战事被唐王定义为灭齐之战,因此李雅等魏军当中的后起之秀们各自也都得以统率一军,相对独立的执行一些作战任务。

  如今滹沱河北岸除了李雅这一支军队之外,还有其他数支劲旅,将近一万名精骑部众,原本主要分布在定州城南面几十里之间,为的是拦截阻击井陉北上援军,不过齐军迟迟没有北进,反而在滹沱河附近增加的活动,于是诸军便又向下潜行而来。

  这些北来的齐军将士们行动倒也比较迅速,毕竟还占据着熟悉路径的主场优势,过河之后很快便集结起了几处目标城镇的民众,然后便快速的向着滹沱河渡口撤离。

  但境内几支魏军骑兵队伍都已经逼近滹沱河一线,又怎么会任由他们撤离。之前不发起战斗是担心他们一冲而散,毕竟想要在旷野中拦截那些无心作战的轻骑部伍也是非常困难的。

  可是现在有了那些留守民众加入进来,齐军的行动速度自然便遭到了极大程度的限制,此时魏军将士再冲杀出来,自然便有了更大的拦截把握。

  “魏军来了、魏军来了……快逃、快逃!”

  当见到旷野中那些魏军精骑冲出,本就提心吊胆的齐军军民们顿时脸色大变,加快速度向滹沱河奔逃而去,但就算他们再怎么加速,终究还是比不上魏军全速奔驰的战马,那些齐军骑士们因要保护着亲眷队伍,也都不敢策马飞逃。

  好在潜伏在暗处的魏军精骑并没有全都杀出,仅仅只是出动了两支千人队,在距离滹沱河还有十几里的旷野中向着齐军军民发起冲击。而这两支队伍也并没有直接冲杀进队伍当中,而是绕着队伍两侧左右威吓,将这本来有些松散的队伍给驱赶的更加凝实起来。

  这一支队伍约莫五千余众,刚刚被从城镇中接引出来的镇人家眷们占了多数,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而那两千多名齐军轻骑则分布在队伍两侧,不断的张弓射箭逼退左右试图靠近的魏军军众,一边阻敌一边引着队伍继续向南而行,只是速度却慢如龟爬,十几里的距离俨然已是遥不可及。

  “不好,魏军当真伏兵滹沱河北,准备阻杀我军民!”

  渡口处留守军众们看到远处的交战,一时间脸色也都纷纷一变,当即便又有数百军卒上马飞奔而去,准备将受阻军民接应过来。同时也有人担心魏军伏兵不止于此,便又连忙南去往土门大营求援。

  此时的土门大营正因兰陵王一通酷刑惩罚而气氛压抑至极,当听到外出军士遭遇魏军伏击,将士们各自脸上也都面露忧色。

  “某等私自离营,自知罪该万死。只因家人皆留滹沱河北,实在不忍抛弃家小。今遭魏军伏击于野,若不往救,恐怕军民俱不能活……恳请大王、乞求大王怜悯生人求活之意,派遣师旅北去接应!”

  这些军士们归营后也不讳言自身违反军令的罪行,扑通一声扎倒在高长恭足前,旋即便连连叩拜乞求道,声调悲怆惶恐,令闻者都不免涕泪。

  “尔等罪行,稍后再论,滹沱河北敌情如何,速速详细告来!”

  高长恭之前严惩将士,也只是为的严肃军令而非畏惧魏军,当听到魏军在滹沱河北有所埋伏之后,脸色也是一变,当即便沉声询问北面敌情与战况如何。

  当了解到滹沱河北岸有数千军民被魏军截留阻拦下来、不得南归时,高长恭顿时便也皱起了眉头,此时旁边又有将领沉声说道:“平原王行前已有嘱令,切勿轻易出击。但这些军卒却胆大妄为、不受军令约束,今为敌所伏,也是自寻死路!”

  高长恭心内本来还在迟疑难决,闻听此言之后却是眉梢一挑,口中沉声说道:“此诸军众违触军令,自有军法处置,岂可抛掷为贼军刀下亡魂!”

  他虽然也深恨这些违令外出的军众,但却做不到将这些人抛弃在外任由魏军屠戮,因此当即便勒令召集五千军众,准备亲自率领前往滹沱河北岸救援接应,准备将这些军众接应回来之后再作严惩。当然具体该要怎么做,也要抵达现场具体分析,如若当真难以救援,他也不会以身犯险。

  土门大营距离滹沱河有五十多里,快马全速奔驰的话,不消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当高长恭率军抵达此间的时候,北岸的战斗其实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

  滹沱河两岸一马平川,如今又是草木凋零的深秋时节,尽管距离战场还有着十几里,但只要稍据高处便能将北面战场情势一览无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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